此刻,到底哪些人行为异常已经完全清晰!
下命令的是摄影师,她站在伞中,上半张脸被相机挡住,下方嘴角微勾,露出几分微笑。高位的相机正对眼前的一切,裸露着金属皮囊,圆形的镜片透明反光,像是其后之人冷漠的眼睛。
女人的手臂也端得很稳,合身的风衣只是扬起,却不剧烈摆动,似乎没受风暴多少影响。
她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,没对一切的威胁有半点反应,而是以旁观者的视角,看戏般地记录着一切!
此刻,那些开窗的外来者已经被诡异彻底忽略,真正的罪魁祸首浮现于眼前,他们感同身受昆虫爱好者此刻的愤怒,他们要她死!
几个乘客逆风扑了上来,又被狂风陡然掀回去,然后再往前扑,如乱转的苍蝇一般,一点一点靠近拍照的女人。
摄影师抬起头,眼睛从相机后侧暴露出来,显露出当其主人不带情绪时它的真实样貌,瞳孔清圆,黑白分明。她的眼型并不尖锐,但显得目光透露出一种毫无情绪的专注,无端让观者陷入一种被注视的恐惧。
这双眼睛快速地眨动了一下,与运作中的相机毫无差别——快门转动一次,所有的景象被记录在了底片中。
人,风,虫子。照片之外的唯一一人,摄影师。
摄影师本人倒没想到是几位乘客帮忙开的窗,她只觉得稀奇,无以为报——之后奖励为他们拍证件照吧。更有意思的点在于,当她向前方看去,便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撑起的雨伞,以及自己两颊处只是飞舞却不抽人的发丝,这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雨伞真正的意义。
“流泪了妹妹。”宋音从没想到陪同者这样尽职尽责。她重新看向相机里的画面,露出认真的神色,虽然说话的语气仍然是轻松的:“我一定念着你的好。”
她的眼神变得坚定,这次,新晋摄影师一定要拍出一个高评价的图片!
这点已经清晰:这场风完全有利于她,甚至很有可能是她带来的。然而即便风吹得再猛烈,几个面皮狰狞的乘客也已经逐渐接近目标。旁边的孟挑云见位置合适,抓紧扶手,一脚将最靠近她的诡异踹倒。
被踹倒的乘客惊愕地看了她一眼,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,孟挑云对此无动于衷。都说了,她可是能去核研部的女人。
随着核子和诡异的身份被揭开,后者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本质,诡谲且怪异。倒地的乘客此时脸色变得古怪,他大张嘴巴,两根粗而尖的物体从口腔中冒出,然后往两侧旋转,撕裂了嘴角。
那是一对昆虫的颚,此刻沾染上了一抹猩红。
它开始继续朝前走去,眼睛也逐渐突出变大,颚互相敲击着,如一把张张合合的剪刀。
“啊。”
看到这一幕的摄影师拍摄的动作一顿,面露难色,本就迟疑的动作更是一僵,快门始终按不下去。
总之如果死到临头前她绝对不会再纠结构图,然而现在——太丑了。宋音沉痛地想,实在是太丑了。
即便以她任职一个小时摄影师的视角来看,眼前也不是什么好场景。风卷着虫子的尸体漫天飞舞,星星点点的黑色夹杂其中,像是大块的煤灰,显得整个场景分外脏污。而走过来的人——那是什么玩意?!
这种丑东西真的能得到高评价吗?宋音心里发出无声的呐喊。要是真给了高分,倒像是一种审丑般的阴阳怪气。她实在没有按下快门的想法,生怕关联上一些有辱风评的东西。
最让宋音在意的是,按照她上次的经验,一旦快门按下,即便拍到的是整个画面,消失的也只有风暴。然而现在眼前可不止这一点危机,有些乘客突然开始尸变……虫变。考虑到一旦没有暴风雨阻止,未来走向会有多不妙,艺术工作者自觉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。
于是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。
那个口袋里仅放着一张照片,以便宋音能够随时取用。图片的画面上一片漆黑,除了拍摄者本人,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其中的狂风暴雨。
宋音不一样,她会脑补。
实在不行只能黑屏了,宋音叹气,倒也不觉得过分可惜。道具就是要用的,起码能保证最后不会拍到走过来的虫人。这可是她要收集的卡,带着人形虫子是很不像话的,她宁愿掩耳盗铃。
挡镜头打码——往好处想,如此还能顺带遮蔽一下攻击者的视线呢。
以上的心路历程虽然想了很多,但实际时间中只过了一瞬。在诡异变成虫子的形态后,摄影师抿了一下嘴巴,似乎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无奈。她的反应不会比刚上车时对某些座位的抗拒更多。
孟挑云都准备再去踹几脚了,她现在恐惧的情感不大,心里倒是有一种在接受自己死亡结局的壮烈感来。这位核子刚准备放开扶手上前迎战,就注意到摄影师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。
那位的手除了相机和照片,从来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,二者的概念在众人的心中已经划上了等号。而这一次,发现她的指缝间多出一张黑色的照片,核子们屏息。
他们从不小看任何一个梦魇级别的诡异和它的规则,昆虫爱好者是一个,而摄影师又是一个。
孟挑云眼睛全神贯注看向摄影师高举的手,第一次这样支持一个非人。虽然当她落到后者的手里,结果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,但是此刻,让虫子死!
那么出来吧——
没有朝暴风雨喊“请赐予我力量吧”,已是宋音足够成熟的表现,剩下的不能期待更多。在心里为自己配上了前摇后,宋音扬起照片,像喊小狗一样招呼起来。
她说:“黑夜地——”
于是,天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