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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 下野（第1页）

这一天终于到来，对于顾潇宁而言，前方的路途充满了未知。待到次日晨曦微露，他即起床细致梳理洗漱，维持一名军人的风范与姿态。同时不忘提醒国平，无论遭遇何种变故，都须牢记保持理智，切莫冲动行事。

正当中午时分，顾潇宁已在国平的陪同下，早早地在花园的前廊耐心等待。果不其然片刻之后，一部漆黑的轿车缓缓驶入别墅花园。顾潇宁不敢有丝毫懈怠，连忙趋步向前，却发现从轿车中走下的并非蒋委员长，而是与他素来交好的中央军将领——龙相如将军。

龙将军见到顾潇宁，亦是喜出望外，他紧紧握住顾潇宁的双手：“顾老弟，岁月如梭，自从那年我们并肩剿匪之后，已是多年未曾谋面。”

顾潇宁做梦也未曾想到，会在这里与龙将军不期而遇。想当年，他们曾并肩作战于直系军阀旗下，然而在中原大战爆发之前，龙将军便已投身蒋氏阵营。龙将军素以勇猛和智谋闻名，性格温和而圆通，深受部下爱戴，后来更是被纳入蒋家中央军的核心，备受蒋委员长的信任与提拔。在这几年的时间里，他官运顺畅，官阶已远超顾潇宁。顾潇宁心中清楚，蒋委员长之所以派遣龙将军作为使者，必然是因为有些话他自己不便直言，打算借助龙将军之口传达其意。

龙将军与顾潇宁简短寒暄后，便默契地用眼神指示随从退下。顾潇宁察觉到这一举动，亦向国平点头示意，无需陪同，随即毕恭毕敬、紧随龙将军步伐，一同进入别墅的书房。

龙将军待众人都已退下，四周阒寂无声，他向着顾潇宁轻轻一挥手，亲切地言道：“顾老弟，此处仅剩你我兄弟，咱们先将委员长的口谕告知，再细细聊及旧日情谊。”

顾潇宁听罢，略一颔首，毕恭毕敬地双手下垂，声音谦卑：“卑职潇宁，静候委员长教诲。”

龙将军轻轻地咳了一声，沉声说道：“委员长提醒，军需盗窃案虽已定案，但起因却是顾老弟与杨副司令之间的私人恩怨。委员长望顾老弟能深思熟虑，理顺与杨副司令的关系，勿让此类令人嗤之以鼻的闹剧再度上演。”

顾潇宁攥紧了拳头，嘴角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，他和咏心之间的婚姻裂痕，引发出的风波想必已经闹得军政各界皆知。然而，基于委员长那独断的个性，将自己拘于此地多日，未曾露面，无异于变相的囚禁。此时委员长遣龙将军前来探询，恐怕背后隐藏着未尽之言。

龙将军目睹顾潇宁脸上的尴尬之色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男子汉大丈夫，行事自可不必拘泥于细微末节。然而，顾老弟，此次你终究是略逊一筹。你与杨副司令，都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，有何难题不能私下商量解决，偏要授人以柄，给人留下把柄呢。”

顾潇宁尴尬地笑了笑：“没想到我的私事竟然让委员长和龙将军见笑了。我与杨副司令的情分已走到尽头，是我们自己处理不当，才引发了这番轩然大波，实在令人羞愧。”顾潇宁心里明白，委员长所带来的口信定然别有含义，在未参透这层深意之前，他唯有让对话继续下去，真正的意图还需等待龙将军来揭晓。

龙将军见潇宁欲草草敷衍话题，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一瞥：“老弟，委员长的口谕已然传达，但其深意，仍需你自行琢磨。他老人家有言，若是你不能领会其深浅，便在此宛如隔世的所在，缓缓推敲，待到水落石出，再行上报。”

顾潇宁意识到委员长无意让他离去，心中的迷雾顿时消散，明白了其中的玄机。将他囚禁于此，不过是意图让永军陷入群龙无首的窘境。失去统帅的军队，就像失去了核心支柱，任人宰割似乎也在情理之中。他本还打算，只要与咏心协商一致，她若不提及离开永军，那么永军仍将稳妥地掌握在他的手中，待他休养生息之后，再图恢复昔日辉煌。但他万万没想到，委员长竟然会迫不及待，不惜破坏双方的面子，将他囚禁于此，强迫他交出永军的指挥权。

他忍不住心中愤懑，额上青筋突显。回想起当年，自己本有机会独立称霸一方，然而他不愿再见地方割据战火纷飞，百姓流离失所，审时度世之下，毅然决然投身中央军麾下，视蒋家为唯一的合法政权。后来，永军被派去剿匪被认为不力，自己对左翼同僚的信任反被诬告包庇左翼人士，种种的不利传闻令委员长对自己越发不信任，利用价值被消耗怠尽，这些年军队被中央军缩编缩减军资，却暗中豢养杨家军使其茁壮成长，现在自己的永军亦未必可与杨家军抗衡。

龙将军察觉他面色变幻无常，心中与他素有的深厚友情让他不忍目睹：“顾老弟，委员长的意图，你心中自是了如指掌。他未亲身相见，不过是为了避免在众人面前与你彻底决裂，以免彼此尴尬，日后也难以找到和解的余地。实际上，此次我自愿担当此任，正是基于你我之间尚存的这份友谊，期望日后你我不必成为势不两立之敌。”

顾潇宁沉思良久，银牙紧咬至几乎破碎，终于迸出一句：“龙将军，烦请转告委员长，我已答应让杨家军独立于永军之外，即刻起正式生效。”

龙将军听后，还是摇头：“老弟，杨家军脱离永军，还不是迟早的事？委员长九月已经定在庐山举办一次会议，据说就是要以铲除共匪为目的，在这个关键时刻，军队是需要对他绝对忠诚。永军善战但并不直接听命于他，你认为永军如此重要的资源，他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轻易放手吗？唯有派遣自己的心腹，他方能感到安心。”

顾潇宁怒目圆睁：“永军为我父辈辛苦创建，后传于我，我亦兢兢业业，丝毫不敢懈怠。潇宁的这份祖业，岂能轻易拱手让人。”

龙将军微笑道：“顾老弟，老哥我当然知道你对永军的感情，但形势比人强，半点不由人。下面的话也是老哥私下的肺腑之言，你且莫心躁，听老哥向你道来：委员长对永军可谓是志在必得的，所以现在最重要的，是如何保全永军的完整，不被分割。我既然自荐做这个传声筒，自然是想为老弟着想，我筹谋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。有一人，既能助你保住永军的赫赫名号，又能让你不致于和委员长反目。”

顾潇宁愣住了，困惑地问：“是谁？”

“正是我，唯有我能够助你保住永军这一名号，使其不致分崩离析。”伴随着声音缓缓逼近，潇宁只见咏心身着笔挺军装，风采奕奕步履生风，如同疾风般踏入室内。

咏心见到龙将军，恭谨地拱手施礼：“龙大哥，一接到您的电话，我立刻动身抵达南京。”

龙将军见咏心前来到，脸上展现笑容：“咏心，顾老弟还是需要你来开解，你劝劝他，老哥我就先出去，你们慢慢聊。”

咏心待龙将军行远，一双俏丽的眼睛在潇宁身上细致审视，嘴角挂着调侃的笑意，轻声戏言：“潇宁，此刻和五年前一样，唯有我能够为你提供助力。”

顾潇宁冷笑一声：“咏心，你的野心倒是不小，想要吞并我的永军，别做梦了。”

咏心轻轻交缠着十指，把玩着指尖，她缓缓举起一手，适时的窗外光线恰好洒在她的手指上，折射出璀璨的光泽。她明眸似水，红唇微启：潇宁，唯有将永军托付于我，方显上策。既然委员长有能力将你困守于此地，除非你给出他能接受的答案，否则他无意让你自由离去。到那时，委员长欲夺永军，易如反掌，轻而易举。此刻尚存余地，可由你自行抉择接手永军的合适人选，除我之外，又有何人能够保证不对你的永军进行分割离散。

顾潇宁压抑地闷哼一声，牙关紧咬，目光中满含怨怒，低声咒骂道：“这伙强盗！”

咏心轻轻收敛了神情，语气变得凝重：“潇宁，趁着我们夫妻之情未断，你不妨以身体不适为名，对外宣布下野，将永军的事务交予我打理。如此，你既可向委员长有所交代，又能堵住那些闲言碎语的源头。我本无意在这风头上接过永军，直至你的消息全无，我才意识到你此次南京之行必有蹊跷。龙大哥的电话之后，父亲也来电劝导，都认为在这关键时刻，唯有我能够保全永军的名声。我经过深思熟虑，考虑到我们往日的深情厚谊，终于下定决心，挺身而出，拯救这场危机。”

顾潇宁星眸半阖，目光犹如利刃，紧紧锁定着咏心，仿佛要将她剖析透彻：“若是我拒绝你呢？”

咏心轻轻地拍落衣衫上的细微尘埃，面色严肃地言道：“那你只得反戈一击。然而，细加思索，在当前形势下，你若背叛蒋家、舍弃中央军，实乃不智之举。如此行径，只会使永军陷入绝境，难以翻身。”

阳光洒满书房，透过窗户投射进来，将顾潇宁那清晰分明的脸部轮廓映照得格外鲜明。他的面庞上显露出淡淡的哀愁，肤色苍白得宛若无血。这位昔日权倾一时的顾督军，竟至不得不面临宣布引退的黯淡前景。

顾潇宁静默了许久，终是语气沉重地说道：“咏心，我答应将永军交付于你，然而这有个前提，那就是我们需解除婚姻关系。希望你能够不因我们之间的私隙，而将怒火迁怒于永军。而我的母亲，她在彦州生活了数十年，她不会轻易离开的，希望你能善待她，给她一个安乐的晚年。”

心冷唇角勾起一丝冷笑：“顾潇宁，我掌管了永军，就如同猛虎长了翅膀，我岂会对永军不利。我同意我们解除婚姻关系，但首先，我要做的，是先上函一封书信给委员长，告知我要和你解除婚姻关系，待他老人家首肯，我们才能正式离婚。毕竟，我和你是夫妻的关系，并不有利于我接收永军。而且，之前委员长也和我提过，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你交出永军，他会象征式的给你一个挺不错的官职，这样，外面定没有任何的闲语碎语能影响你们今后的关系。至于顾老夫人，她对我有养育之恩，我肯定不会亏待她。”

顾潇宁沉默不语，局势如同山崩，此刻他犹如猛虎被困平原。不管他是否同意交出兵权，蒋家总有手段掌控他的永军。正如龙将军和咏心所言，唯有将永军交付于咏心之手，方为明智之策。官场之间的博弈，并不完全可以凭自己控制。而且在下野后，他的身份将不能再踏足彦州和永都。他现在只愿，在永都等他的钰音，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她的双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