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无话,晚上回到那间住了许久的破屋,陆柏川破天荒和曾东来要了一根烟。
他没吃晚饭,饥肠辘辘,想想却还是把烟轻轻放在桌上。
季之漾来逗他,拉扯他的苦瓜脸,陆柏川扯起嘴角:“没事。”一阵沉默。
陆柏川又去找曾东来。烟雾缭绕中,曾东来沉默很久,断断续续提及今天拍摄时出现的问题。
曾东来的意思是,你当演员,没必要一直盯着镜头,不怕就成。没人规定演员管不管科班出身都要受专业训练,自然就行。重点是自然。
从小被严格要求的优绩生陆柏川做不到这么随意。他点点头走开。
拍摄进度中断了几天,除了白天和季之漾搭戏,陆柏川背地里占据了屋子里唯一的那间厕所,整天对着镜子观察表情。
他之前也这么干过。
当时练习微笑,嘴角弯弯,唇线拉直,保持一个礼貌适当的弧度。
现在要演其他人,镜子里的脸还是自己的——高眉弓,挺鼻梁,薄上唇。但日积月累地看,逐渐模糊。
有点陌生。
陆柏川不确定他体内是不是开始有另一个人存在——是角色吗?
都是朦胧没影儿。
镜子里的那张脸笑,他也笑。哭,他也哭。
他从冷眼的旁观者慢慢融进镜中。有时盯得久了,不自觉开始恍惚。
他沉浸在镜子里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之中,走马观花好似看过他真实的一生。
然而回过神来,陆柏川发现自己面无表情。
这种迷茫时而持续很久,他无法自拔。一次,急着上厕所的季之漾狂拍门高呼,无人应答,实在憋不住闯了进来,愣是忘了三急此等人之常情且重大的事,呆看了一分多钟。
他一把将陆柏川掰过来,正对他的眼,用力抱紧了他。
两个人什么都没说。像电影里的两个主角,一个不能说话,一个不敢直面。
片刻后,就撒手。
陆柏川走了出去,季之漾解决完急事,回房去包里掏出一台老式dv机——他带来,藏着给自己拍照的,正对陆柏川的脸。
陆柏川正对镜头,没避开。他看不见季之漾的眼,却知道季之漾正在一眨不眨将他看全。
他笑了一下,打破这片刻沉默。季之漾着急大叫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没拍到陆柏川的笑!”
季之漾方才没来得及按下快门,话里满是懊恼——没能记录下属于陆柏川这个人,二十岁出头,却久违的,最真心、最纯粹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