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阎王出行。
此刻北风萧萧,穿过宫道,地上飞雪成片。慈恩宫的女官们提着梅花宫灯在宫门口等太后回来,只见太后的金色暖轿在前,皇帝的玄黑暖轿在后,太后的金顶暖轿刚到,后头御轿已如乌云蔽月般压将过来。鎏金轿顶足比凤銮高出一尺有馀。两队宫人提着梅灯慌忙避让,看着玄色帷幕裹挟着风雪掠过朱红宫门。
众人慌忙作揖行礼,迎两个暖轿进到慈恩宫里头。
太后下轿子的时候都有些踉跄。
她是真的老了,原来也怕苻煌,但靠着心中的爱恨交织,也能和他硬刚,如今她早原谅了皇帝从前的种种,心中没有了恨,倒是失去了从前的勇气。
皇帝春秋鼎盛,雄霸天下,也愈发叫她觉得自己苍老无力。
如今胸中一口气,只勉强为桓王撑起来。
御轿也停在廊下,便见苻煌从里头出来。
他一身玄黑金龙大氅,华美威严。
孙宫正默默想,更像阎王了。
陛下如今气势好盛,远不是从前病恹恹的乖戾模样,不可一世,叫人望而生畏。
她忙行了礼:「奴婢参见陛下。」
「朕和太后有话要说,你们在外头候着。」
孙宫正低头:「是。」
太后此刻醉意也散了,直接朝殿内走去。
苻煌随即就进去了。
此刻慈恩宫前后院的女官全都跑过来了,孙宫正叫住她们,大家此刻都在廊下站着,北风卷着雪花纷纷吹到廊下来,有几位佩剑女官胆子还算大,要上前去,孙宫正低声呵斥:「退下。」
殿内烛火摇曳,太后一只手撑着,坐在莲花软榻上。
「你要跟哀家说什么?」
苻煌自己炕桌对面坐下,道:「太后应该猜的到。」
太后:「!!」
「哀家也不是要给桓王娶亲,皇帝既然不喜欢,那就谁也不提了。」
苻煌沉默了一会,道:「太后对他是有真心的,我知道,他也是真心孝敬太后。也因为此,我今日才来跟太后说这些。」
太后不敢听下去了,打断他说:「皇帝,佛家有言,【爱以慈悲为本,慈能与乐,悲能拔苦,非为一己之私而欲占有】,才是大爱。」
苻煌却看向她,说:「我与他已经做了夫妻。」
太后:「……」
「!!」
苻煌道:「前因后果,太后不必知道,你只需要知道,我心意坚定,事已至此,不能回寰。」
他看向太后:「我已有妻,他已有夫,婚事祭告过天地祖宗,太后如果能接受,我们自当奉养,太后若不能,可出宫别居。」
太后一时消化不过来,只目瞪口呆。
他说完却直接就站了起来。
自知太后一时接受不了,但也不想听她讲什么人伦道理,他要为苻晔日后登基考虑,也没有要告诉太后苻晔身世的打算……他也不需要说这些,他是来告知,不是来寻求太后的理解。
从前他虽然总领朝政,但太后身份在那里,得勋贵爱重,天下人敬仰,他风评不佳,得位不正,太后并非完全没有和他抗衡的资本,不过是双方达成了共识,都愿意维持短暂的平衡。但如今他名震天下,得苻晔襄助,帝位稳如泰山,太后之力已如蝼蚁,这个道理,太后今夜就会明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