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累怎么会没有胃口?”沈懿行脸色一沉,放下碗,便去扣贺承腕上脉门,“可是身上的伤不大好?”
贺承收回手试图闪避,动作间衣袖稍稍滑落,露出小臂处一段雪白的绷带。
沈懿行眼尖,握着他的手腕撩起衣袖,拧眉追问:“这是什么?”
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伤,是贺承离开庐川前,主动找金波取血喂蛊留下的伤口。沈懿行还不知道他在七步岭遇见了蛊虫,他不想在此刻开诚布公地把一些事说明,只稍稍挣开沈懿行,遮掩道:“一些皮肉伤而已,不要紧的。”
“当真?”
“不信你看。”贺承解开绷带,将小臂上浅浅的一道伤口递到沈懿行眼前,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,“给晓怜喂招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,要不了命!”
沈懿行还是不信,伸手扣住贺承腕上脉门。
幸而,指腹下的皮肤温软,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肉,沈懿行摸到腕骨之下的那一缕脉搏,虽然不算有力,却平稳绵长。
沈懿行眼前一亮,欣喜道:“是南门前辈!”
贺承点头:“是,南门前辈和潘前辈帮我治了伤,说等之后再跟他们进一趟百花谷,把身上的凤尾续魂针拔出来就没事了,你放心,我死不了了。”
沈懿行长舒一口气:“幸好,幸好你运气够好,能找到他们。”
“我能找到两位前辈,真的是运气好吗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贺承顿了一下,笑道:“大概我这半年里所有运气都用到这里了吧。”
沈懿行轻轻嗤笑一声,并不言语,重新包扎了贺承手臂上的伤,拿眼神示意他赶紧喝粥。在沈懿行的注视下,贺承乖乖端起粥碗,小口小口地抿着鱼茸粥。他沉默地吃了小半碗,终于忍不住,抬头问沈懿行:“你后来见到桑秀了吗?”
“嗯?”
“你不是说,司,司左使临终时交代了你,若见多桑秀,提他向她道歉吗?你后来见过她吗?她还恨吗?”
沈懿行眉头微蹙:“你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
“我——”
贺承在脑子里翻寻着借口,还来不及翻出自己满意的答案,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。分辨出声音来自何处,贺承脸色一变,随即放下粥碗,看向同样皱起眉头的沈懿行:“是我师父?”
第53章第五十三章陆岳修师父,您睡一觉就……
贺承与沈懿行走出房间,正遇见同样从房里出来的南门迁与潘妩。
四人碰面,来不及交谈一句,便有几名枕风楼弟子从走廊的一端疾步奔来,跪倒在沈懿行面前。这几名弟子神色惊惶,狼狈不堪,月白的衣袍上染着星点血色,为首一人勉强镇定,朝着沈懿行抱拳道:“楼主,囚室里的人,他,他突然发狂了,生
生撕了两个人!”
“师父!”不等沈懿行发话,贺承脸色一变,闪身朝囚室奔去。
“小承!”沈懿行知道决计叫不回贺承,只吩咐弟子,好好护住南门迁与潘妩,脚下生风,也追着贺承去了。
枕风楼依山而建,与北面的息山用一道廊桥相连。桥的这头十丈软红恋恋红尘,最是让人流连,桥的那头却是枕风楼的刑堂。
当年,司渊在刑堂里咽了气,尸体是在息山上烧的,骨灰也是在息山上扬的。自那年,他背着沈南风放走南门迁和潘妩,直到他死,都没能再回到这栋由他一手建起来的七层小红楼。
沈南风掏空了息山,来设枕风楼的刑堂。
枕风楼的刑堂不仅用来惩处枕风楼犯错的弟子,也用来处罚那些与枕风楼定下契约,却不能执行的人,或是留下手指腿脚,或是留下心肝脾肺,枕风楼的每一笔生意都明码标价有言在先。
可半年前,枕风楼的刑堂却住进了一位贵客——陆岳修。
刑堂设在山洞里,阴暗潮湿,为陆岳修准备的囚室日日点着碳火熏着艾草。粗糙的地面铺了厚而柔软的地毯,床也是从小红楼四层温柔乡的库房里,找出来的一张崭新的、宽敞的雕花床,床上的褥子被子都照着小红楼七层客房的规格,无一不是好的。
一开始,所有人都看不明白。
陆岳修需要仔细伺候的贵客,为什么不安排在小红楼里,偏偏他住到刑堂来?
在陆岳修入住第五日,昏迷中骤然清醒过来,一掌震碎了进去喂他用药的侍者全身经脉时,这个问题才有了答案——
不是沈懿行不想安排他住在小红楼里,而是不敢让他住在小红楼里。
没人说得清,陆岳修为什么会无故出手伤人。每一回,他发狂伤人之后,会力竭昏厥过去,醒来时,却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,不说话,不看人,只平躺在床上,目光平直地看着天花板。
为了防止他一再伤人,沈懿行只好找了锁链将陆岳修死死困缚在床上。
陆岳修毕竟是青山城掌门,功力深厚,寻常铁链哪里困得住他?最初那阵子,许是不愿意被束缚,陆岳修挣断过两三回铁链。那时重伤中的贺承还命悬一线,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日复一日渗着血水,沈懿风当然不敢劳动他,只能自己带着楼中弟子拼了命去制住陆岳修,他每一回挣断铁链,枕风楼就要填几条人命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