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瑞瑞,你冷静下来了吗?触手能自我控制吗?”安子易对门外的实验体问道。
瑞瑞惊慌的神色一松,腕足迅速收回袍内,紧紧抱成一团,白色长袍遮挡下,看背影就像个正常的少年人,他急切道:“冷……冷静了,可以自我控制,你们能出来出来么?请出来吧,安研究员。”
才被打伤眼角,安子易也没那么莽撞行动,她沉吟片刻,又问:“你是……怎么变成这样的?”
腕足游动,瑞瑞向后退了半步,好不容易有表情的脸又变得空白。
大脑的记忆零零碎碎,像被摔在地上的碎瓷片,瑞瑞很想拼起来,但努力到大脑疼痛,也只能看见一些闪回的片段,开始磕磕巴巴地描述回忆——
f区医院里,铁门锈迹斑驳,从缝隙里他看见姐姐擦着眼泪,母亲握着姐姐的手,脑癌让母亲视力一片模糊,摸索着伸手抚上姐姐的脸,擦掉眼泪。
医生站在病床边说着什么,最后递出一张纸,母亲叹了口气,最终让姐姐代签,医生拿着签字板出来,从他眼前一晃而过,上面写着“实验治疗知情同意书”……
碎片又闪回至义校,校门口安全栅栏咔吱作响,卡了半天也没移开半步,他费力推动,打开一道窄口侧身挤入,公告栏上太阳能电子屏已经被砸坏了,黑白雪花滋滋闪烁。
知名校友“安子易”的入学证件照贴在电子屏一侧,削瘦的脸冷漠看着来者,即使照片开始褪色泛黄,依然可以看出女alpha优越的五官。
瑞瑞驻足在照片下仰头看了好一会儿,安子易留下的钱让他们一段时间好过很多,他很感激。
目光下移,有人用笔在照片上乱写,“陪|酒女a”、“垃圾”等等辱骂的话,瑞瑞感到生气,抿紧唇,拿出水瓶倒水在袖口上,将黑笔污渍用力擦得干干净净,然后才露出笑意……
回忆跳转,他又坐在了f区警署司里,坐在对面的姐姐被人打了,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,眼眶高高肿起,她身边有个带信息素抑制圈的oga,正哭得凄惨。
alpha戴着红鹰面巾,义肢勾搭在警司肩上,一副熟稔的样子朝警司手里塞钱,随后姐姐被粗暴拖走,alpha不顾oga的挣扎,抓捕犯人似得反扣住他的双臂,拖着他往警署司外走……
记忆飘动不定,恍惚间,指挥舱幽暗的环境好像回到了地下手术室,他躺在手术台上,一边放着机械臂,之后再也没了义校的记忆片段……
倏忽他又站在机械赛场上,可怖的“敌人”如野兽般嘶吼……不一会儿,又到了火葬场,他站在空荡荡的大厅,等工作人员烧掉母亲治疗后面目全非的身体,姐姐也失踪不见。
所有熟悉的人都不见了,瑞瑞像老鼠一样在生活在地下。
因为年纪小,也没钱买质量好的缓释剂,他不敢提高义肢覆盖面,靠着在机械赛场打最“便宜”的比赛养活自己。
直到低等星区被切断,h-9星球爆发骚乱,居住区之间的隔离线失效,外围居民们大举搬入a区,义肢战士们尤其是红鹰战队成了“香饽饽”,代替警署司“维持秩序”。
整个h-9星开始大范围搜罗“志愿者”,为重建联邦繁荣贡献力量,没有人去,自愿变成了强制,最先受到伤害的,就是“抢不到好处”的地下通道居民——
抢不到好处,意味着没有钱,也没有人记得,是生是死也无人关心。
但凡有家人,谁不想集中力量,趁这种混乱的时机免费占更多好处呢?
终于,被迫成为“志愿者”的不幸降临在瑞瑞头上,某一天,他从赛场回来后,被人套头殴打一顿,失去意识之前,他模糊听到有人说,“放心吧,没人记得他。”
再醒来就只剩下将人溺毙的痛苦——
他被逼迫做许多奇怪的实验,各种程序、药剂被用在身体上,义肢覆盖面积越来越大,幻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。
他的手变成过刀锋,也变成过利爪,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牢笼里与其他“志愿者拼杀。
直到最后的视野中,是一罐罐竖起的玻璃罐,里面有很多赤|裸的人与肢体漂浮其中,意识终于断线,陷入一片黑暗。
再次醒来之后,好像有“另外一个自己”同时存在,他的记忆碎片全部难以拼凑,变成了闪烁的黑白雪花,如同那块坏掉的电子屏,滋滋发出异响。
瑞瑞说话磕磕巴巴,凌乱地描述自己的回忆,随着属于人的记忆越来越多,幻痛开始侵蚀大脑,鼻腔流出蓝黑色液体,“……没有了,没有了,其他的我不记得了。”
砰砰砰。
瑞瑞又开始急促敲门,“我真的都说了,我不记得了!”
断断续续听完瑞瑞的回忆,安子易跟格雷戈能拼凑出瑞瑞的经历,过于不幸,以致于二人都陷入沉默。
所有不幸汇聚在他身上,最幸运的事情,竟然是历经这么多摧残之后,他的大脑能成为这个实验体核心系统,另一种意味上的活下来。
敲门声越来越急促,声音变为嘶喊,再这么下去,安子易担心他又狂躁起来,于是安抚道:“瑞瑞,你冷静一点,退远一些,我们准备开门了。”
激烈的拍门声瞬间消失。
格雷戈拦下安子易的手,竖起金属桌侧挡在开门的一侧,摁下门锁后迅速躲开。
金属摩擦地面的滑动声响起,圆钝的触须试探进入门里,偷偷摸摸搭在抵挡的金属桌边缘,滑蹭着想去卷桌腿把它移开,因为桌子挡住安研究员了。
“安研究员……”瑞瑞小心翼翼呼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