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过了多久,二人将店小二们甩开,纪朝清气喘吁吁的停下,瘫坐在了地上。沈均气息不乱,他抱着一坛酒,低头看向纪朝清。月光冷寂苍白,冷风吹的远处的树林瑟瑟作响,地面冰冷,天上没有星星。纪朝清咧嘴笑起来:“在天玄宗憋的太久了,都忘了偷鸡摸狗有多痛快了!”她打开一坛酒,不顾及形象的喝了几口。酒香溢出,纪朝清索性躺在地上,看高悬的月亮:“真可惜啊,这月光这么好看,我怕是看不了几年了。”沈均道:“不会。”纪朝清将酒递给沈均,他并没有接,她又是饮了几口:“你错了,程矜之已经灯尽油枯,很快便会轮到我,我没有几年活头了。”纪朝清面上的符篆已经失去了效力,恢复成了她原本的面容。她从怀中掏出一尊小玉像:“你知道吗?这是神明岐白的神像,他当年治病救人,保得天下苍生不受疾病侵扰。他身陨才多少年,这世上便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了。你猜猜,若是我死以后,有几个人能记住我?”沈均道:“修仙一族,拯救苍生为己任,这是职责,不需要被人记住。”纪朝清将空了的酒坛扔到一边,她道:“是要有的,沈均,若是我死之后,没有一个人知道我,也没有人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,好像我的存在和死亡都没什么意义,那我活着做什么?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。”在过去的百年间,除了折磨纪朝清的痛苦之外,还有数不清的孤独寂寞,她太寂寞了,但是无人可以诉说,那时她被奉为神明,所有人只想对她倾诉愿望,没有人会想听神明的话,他们只需要纪朝清在神龛上就好了,不想让她和活人一般。没有人记得,没有人在意,彻彻底底的孑然一身,同这世间没有半点联系,纪朝清拥有了绝对的自由,她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在意,也无人同她一起饮酒,一起同她诉说真心,她彻底的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。作为神明的纪朝清还活着,但是真正的纪朝清已经在所有人心中死去了。沈均将酒递给纪朝清:“这样想会很痛苦。活在这世上,不一定非要追求一个意义不可,因为活着本身就是意义。”纪朝清:“沈均,你不能没有心,你要用你的心去看。”沈均并不理解这句话:“杀光所有人,你也不会高兴,纪朝清。”他又来了,高高在上,睥睨一切,嘴脸让人生厌!纪朝清手握折扇,她站起身,脊背挺直,目光凌然,眉宇之间的风流不是常人能有。月光下,只见她运转昆仑剑,猛地向沈均攻来!纪朝清早就没了灵力,但是她的身法当真是干净利落,步步皆是杀招,每个杀招似乎汇集百家所长,压根让人猜不到她下一步会怎么出招!如果纪朝清现在还有灵力,沈均绝对躲不过她使出的这些招式。纪朝清已经醉了,她清醒的时候,绝对不会放纵自己想杀沈均的欲望。此时,沈均不想伤纪朝清,随手从一旁折断一根青竹,他正要与纪朝清认真对招,却不想纪朝清突然朝他袭来!他上前一步刺向纪朝清,没想到纪朝清竟然松开昆仑剑,径直扑到了他怀中!沈均手忙脚乱的扔开青竹,被她抱了了结实!来不及震惊,纪朝清便伸出手,在沈均的头上轻轻一拍。这动作份外轻柔,然而沈均却只觉得一声厚重的钟声震在心头,他抱着纪朝清半坐下去,手捡起落在地上的昆仑剑,在接触到昆仑剑的瞬间,一直混沌的心骤然清醒起来。他突然意识到,纪朝清不仅是纪朝清,她还是百年前一人之力结束诛邪之战的战神。即使她没了灵力,她也依旧是那个令六道闻风丧胆的存在。这样的惊艳才绝的人物,这样曾经被人敬为神明的纪朝清,如今功法全失,被无数心怀鬼胎的人追杀,被她曾经保护的苍生当做魔头,人人得而诛之。沈均只觉得一股悲愤的情绪从心头涌上来,那样强烈的情绪,冲的他几乎呼吸停滞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这样的情感,沈均从睁开眼睛的时候,便觉得这世间万物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念头,他只遵从心中本能去保护苍生,至于为什么要保护苍生,他不知道。那么,这或许就是纪朝清说的“意义”。此刻,他那被混沌遮掩的心突然明朗起来,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胸膛中游走,他没有注意到,通体乌黑的昆仑剑里面的黑色,像是有了生命一般,缓慢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。袖间的破冰剑,微微颤动着……月光下,沈均似乎明白了纪朝清的话,他道:“纪朝清,我会记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