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杵在这里做什么,查,府内府外,给我一个一个搜检!究竟是何人胆敢背叛孤!谁敢再哭一句,拉下去杖毙!」
我脚步盈盈无声,直到行至榻前。
穆玄弈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,死死抓着我的衣袖,原来再位高权重者濒死也是会怕的。
「阿樱,你是来救我的吗?好端端的,如何就……」
「如何就一病不起了呢?」我笑吟吟地凝视着他,「功败垂成,多么可惜。」
我在笑,只是眼神如刀,穆玄弈如何不解?逐渐从震愕到骇然怒色,「是你!居然是你——」
纤纤玉手覆上他的口,而男人竟然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。
唯有怒瞪的双眼死勾住我。
「穆玄弈,记得我说过的话吗?」
我凑在他的耳畔,一字一顿,如最细密的针。
「落子无悔,从你联合先帝毁掉我这一生时,就该想到的。」
「弈王是不是想知道,既然这些年来和我共饮一壶茶,为何我还不死?」我一只手迎烛火抬起,衣袖之下,素白的小臂上密密麻麻一片针眼和刺目的刀痕,狰狞如斯,「为了拖住你,不让人起疑,毒得慢慢下。所以每次饮茶之后我都会先放血,再请郎中来下针拔毒。」
「您千金之躯,可知这是何等的痛苦?」
雷声轰鸣,闪电骤然劈亮内室,我笑得恣肆无比,笑出泪花。
穆玄弈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,喉咙里发出「嗬嗬」怪笑,「好、好,吕樱,你能隐忍蛰伏这些年,也算你赢了,只是你以为此计能长久?你还能撑多久?!即便孤踏上黄泉路,只怕你也离死不远了吧?」
我重整衣袖,听他咒我的怨毒之语,却面无波澜。
「只要扶稳他,纵是一切代价也无妨。」
穆玄弈瞳中的光已极微弱,他徒劳地伸出手,似乎想要抓住我,又仿佛在临死前随便挽下什么,「可你怎知我不是真心?你心底和眼中只有穆冠雪,若非我求情,你早死在先帝手中了!吕樱,你实话告诉我,会不会有一点,或者一瞬……」
「今生今世不会有分毫。」
我折袖离去,又在玄关处顿首。
叹息如落花垂地,几乎无声:「下一世,切莫相遇。」
12
王府忽传噩耗,正值壮年的弈王穆玄弈突染恶疾、不治而亡。
次日,冯行止狱中求谏,随血书呈上的还有先帝密诏。
一时之间,帝王震怒,肃清朝野,牵连出数十位私相授受的官员,而当初一力诬告冯御史的几个朝臣,皆在府上搜检出了弈王穆玄弈的书信往来。
这下弈王的暴毙有了更多的说法——党羽纷争、畏罪自裁、遭下部反噬。
春和景明的日子,我亲自去刑部接人,冯老先生瘦了一圈,精神还算矍铄,拦下了要下跪请罪的我。
「社稷安稳为大,老夫受的罪不算什么。」他看我的眼神似有怜悯,「倒是你,和漪珠差不多的年岁却要担此重任——惭愧,惭愧啊。」
我连道不敢。
「说句僭越的话,当年皇上的书法是老朽教的,他对相傅,实在情根深种啊。」冯尚书看我,仿佛心中五味杂陈,「若尘埃落地,阿樱啊,你可愿重整红妆?」
我反问道:「若当真如此,将至令千金于何位?」
「小女顽劣,又一味地骄纵惯了,合该聆听教诲。」
提及「骄纵」二字,我蓦然心痛,曾经的吕樱,是不是也被父亲、被冰雪般的少年视若珍宝?
刹那的失神很快被掩去,我莞尔一笑,「有令千金珠玉在前,我呢,再聪明也只能和您在前朝分一杯俸禄了!」
尾声
冯漪珠重新迎奉回宫。
这次,循的不是贵妃仪制,而是名正言顺的皇后。
她着绣金朱色凤锦,纵然戴了华贵珠翠,仍盖不过倾世风华的好容貌。
宫中繁盛鼎沸、夜宴热闹非凡,仿佛整个上京都能听到仙乐重重,不时有大簇烟火在墨空绽开,盛放,未待落尽又是新的一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