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死寂无声中,我猛地跳起来,骑在身下的高官子弟发出一声哀嚎。
「皇、皇上……臣女惊扰圣驾了,臣女知罪。」
08
事既因我而起,我自请在宫中祠堂诵经思过。
几个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,关在三思苑吭哧吭哧地写陈罪书。
我跪的膝盖发麻、蚊子般的诵经声愈来愈小,直到后脑勺被猝不及防轻轻一弹。
看清来人,我瞪大了眼睛,「你、你怎么出来的?」
「翻墙。」穆冠雪压低声音,悄悄递过来尚有余温的五仁椒盐酥,「快点吃。」
「你白费什么心思呀。」我一指供台,「这不有的是吃的?」
「那是贡品!你不怕遭天谴哪?」
「我不信天道。」来了伴儿,我索性盘膝而坐,拍拍身边的蒲团,「诶,我是不怕菩萨,你难道不怕你爹?」
穆冠雪很老实,「怕。」
「那你还来?」
「有什么法子?」少年叹了口气,面上却并不幽怨,反倒是一双眼睛明亮纯澈,「你在这里,乌黑黑的一个人,我怎能不来。」
我吃了满嘴的碎渣,愣愣地抬头,正撞入那一汪清泉中,搅乱了层层涟漪。
「吕樱,还有一事我想问你,你讨厌我吗?」
「当然不了!」我瞪大了眼睛,「你当为何顶罪?那不是怕——」
外面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是守夜轮值的侍卫,我一惊之下推着穆冠雪躲到了供桌的明黄幕布之下,那里堪堪容下二人,距离却在寸尺之间,甚至于彼此急促的呼吸都能感受到。
直至脚步远去无声。
他的呼吸喷洒在面上,他的眼瞳甚至能倒影出我慌乱的轮廓。
「总有朝一日,你谁也不用怕。」他轻声说,「有我在,必然不会教你害怕。」
就在黑暗中沉沦一次吧?我想,我大着胆子凑过去亲他,笨拙而毫无章法,烛火摇曳纷乱,彼时我尚且不知,这已是最近的距离。
我自以为,二人的情愫秘而不宣,只流转于眉目之间,至多只字片语。
穆冠雪的字师承鸿儒冯氏,写「身无彩凤双飞翼」,折了趁间隙飞过去。
不一时,传回来的信笺上画着一对儿五彩缤纷的肥鸭。
男子无奈而笑,再看下面一行蝇头小字。
「墨宝配好画,举世无双。」
散了课,御前的大太监却恭立于外,一一见过了诸位皇子,在我面前顿步,笑吟吟道:「皇上请姑娘去长明堂一叙。」
我倚门回首,人群之中,穆冠雪共我相视一笑,各自了然。
长明堂是皇帝批阅奏折传召重臣的要地,休说我是官家女儿,便是位高权重如皇后也从未踏足半步。
我虽不介怀,不过父亲的嘱咐总萦绕在耳畔。
行至殿门前,只见灯火长明,里面传来几位朝臣的声音,我倏然顿步。
「长翁,皇上还在同大人们议事呢,我在此恭候圣驾罢。」
里面传来一道遥遥的笑声,「是阿樱来了么?天寒地冻的,快进来。」
宫外暮色掩映,寒鸦略过,两名内监打了帘,我不觉放轻了步伐,恭恭敬敬地数着暗金黑曜石地砖上前跪下,「见过皇上,见过众位大人。」
皇帝穆珩含笑免了我的礼数,众臣一一辞退。
「你上次送来的茶朕品了,皇后也说很不错。如此茶道真谓天赋,旁人是求不来的。」
「臣女也只会些旁门左道的功夫罢了。」
「这话便差了,圣人云,『治大国如烹小鲜』,往往济世之才,都是微末上的功夫,不是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