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案牍中抬头,见到是她,目光亮起一瞬。他倏地起身,道:「生生——」
他和她,已经很久没见。
她与他们二人隔的老远,没有应答令妃,也没有应答他。
但她屈膝跪下,行了大礼。
耳畔边似是仍有他说的那句「你我是夫妻,见面无需行礼。」
他猝不及防地愣在那里,思绪万千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的声音泠泠,「北漠犯境形势严峻,臣妾此番前来想向皇上请战北漠。」
简单利落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地说明了来意,客套而疏离,没有一个字的废话。
他几乎立刻道:「不行!」
她抬眼就与他对视。
他一双眼似要燃起,脸色倏地涨红,三步走上前,「我说过我要你安稳地待在宫中!你答应过我的!」
她镇定自若,「皇上,臣妾从未答应您。」
他怒吼:「朕不许你去!」
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。
她直直地望着他,他却双膝一软,也倒在她的面前。他无力靠在她的肩上,又下意识地拥住她,声音骤然软下来,甚至带着一丝央求。
「生生,不要去。没有将领就再找,可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去冒险了。」
他身上独特的檀香萦绕鼻尖,勾起她太多回忆。
她想起她在西州时跌入的怀抱,想起日日夜夜眼里只有她一人的他。
她突然很不争气地贪恋起这个拥抱。可仿佛后脑勺被钝物重击一下,她的心里突然狠狠地就揪起。
她木然地抬手,将他轻轻推离,「皇上,朝中除了我,还有谁更合适呢?我爹爹虽然人在北漠,可他已经没有虎符了。」
语气竟添三分悲哀与无奈,「皇上,亲自收回他的虎符的人是您。」
最亲密无间的人,便最知道什么样的语气能刺痛对方的心。
他被她推开,双手怔怔地垂在地上。
许久许久,他再开口时语调已经满是苦涩,
「生生,那兵营中骤然多出的几千人,我怎能视若不见?我收了他的虎符是确有其事,可……」
可待这风波过去,我再将虎符交还给他,他还会是万人敬仰的宋大将军。
只是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,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大殿上不止他两人。
令妃还在他不远处的身后。
太师的女儿。
这些话,他怎敢叫令妃全然听去。
可他刚要让令妃退下,她便双手抱拳敬上,「若真有那几千将士入营,想必也是仰仗宋大将军之名。如此,若此番领兵的人同是宋家儿郎,便能更好派遣这新入营的将士们。我大哥的伤势,眼下绝不能轻易再战沙场,所以只能是我。」
她抬眼,郑重道:「请皇上放心,我势必带着将士们凯旋归来,北漠必定无法伤及我大景丝毫。还请皇上恩准!」
这一幕,和她出征西州那时几乎一模一样。
同样的言之凿凿,同样的势在必得。
可她的心境还一样吗?
她现在分明是在赌气。就她的脾性,若她不解开心结,此番若是殒身不逊亦在所不辞……
他心痛得无法细想。
她那时无声无息倒在他面前,他真的只觉得天崩地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