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玄弈眯着眼「你怕死?」
我稽首,「臣只是凡夫俗子,不能不怕。」
余光所在之处,穆玄弈在审视着眼前的猎物,但我不能露出分毫的端倪,直到猝不及防地被他拉拽起来,撞上冰冷的玉带。
他立在原地。
我跪在他面前。
「解带。」他言简意赅。
我在刹那间了悟,却又为此而感到无比屈辱,下意识地回首。
不久前,穆冠雪望着我,眼底全是失望。
他说,吕樱,你是真的没有心。
可我有啊,穆冠雪,我会害怕,会恐惧,会身不由己,会恨不能自刎于神灵之前。
手指悬在半空,被穆玄弈抓住了。
他如爱人般耳鬓私语,「阿樱,你实在狡猾,本王不得不防。若你连这点事也办不到,要我如何相信你的忠心?」
许久许久,久到男人终于发出餍足的喟叹,我将拭过的锦帕丢弃在地,扬起脸来展颜笑了。
「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的棋局?」
大概因为我素不爱笑,那笑蔓开在眼角眉梢也是森冷的。
「你想说什么?」
「落子无悔。」
07
那盘棋没有胜负,因为,我悔了。
彼时尚未立储,诸位皇子之间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,穆家几位皇子中,穆玄弈乃皇后所出自不必说,除了他便是穆冠雪最为出挑。
记得在翰林院,先生散了课,几个皇子便簇拥在一起下棋,不少名门贵女看着盘中棋,还有意中人。
我站在穆冠雪身后,爹教我「观棋不语真君子」,于是我不语,直接上手,但凡见他下错了一步棋,毫不留情地拧腰间的肉。
穆冠雪猝不及防一声嚎叫:「哎哟!」
「耍赖、耍赖了!你们快瞧瞧吕家的女公子,这般偏帮着七殿下!」
「无怪吕樱偏心他,阿弈棋术在上京也数一数二,就是老先生未必是对手啊。」
我一把搡开了穆冠雪,「闪一边去,让我来!」
众人哄笑,无人注意到棋局对面的男子深隐于睫羽下的眼眸。
局是半死之局,我走的举步维艰,无比惊心,忽然间叫了一句「我下错了!」就要收回那枚白子,却被穆玄弈以扇柄拦住了手,「落子无悔,吕樱,你这可是君子所为啊?」
「我又不是君子,我就要赖!」
不知谁多嘴饶舌,在后面笑嘻嘻地说,「啧啧,奇了怪了,吕家女公子素来是不爱争的,怎么如今急赤白脸起来,非一决高下了?怕不是为夫报仇呢吧?」
「你瞧,她脸红了!」
「浑说什么!」
我气急败坏,一本书砸了过去——偏偏失了准头,砸在九皇子脑袋上,九皇子乃穆玄弈的亲胞弟,岂吃得来这个哑巴亏?抄起砚台便要反击,两三官家子弟又劝又拦,那边穆冠雪也沉了脸色,「谁敢动阿樱?来人,给我撵出去!」
刹那间,好好的翰林院乱成一乱。
书卷狼毫漫天乱飞,叫嚷的对骂的鸡飞狗跳,桌子板凳东倒西歪一片,不乏夹在中间趁势补上三拳两脚的,待国子监祭酒周稽推门而入时,正被墨汁淋了个满头。
众人骇然。
更要命的是,周稽刚刚举着几篇不错的论赋去长明堂邀功。
所以,跟在身后一并来的,还有皇帝。
俩最看好的皇子正踩在桌上厮打成一团,彼时面面相觑,看完了对方看父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