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转头看了眼小怜手中的白瓷药瓶,药香中混了一股竹香,很是奇特。
随口问了句:「哪来的伤药,感觉不错。」
小怜眼泪簌簌落下,没好气地说道:「管事说老爷让你长长记性,不给你用药,这还是我在门口捡的药。」
我拍了拍她的手背,轻叹:「你也别替我委屈了,这瓶身乃上好的白玉,价值不菲,寻常人谁会恰到好处地扔这个过来,爹爹定是嘴硬心软。」
又看了一眼小药瓶,倒真是生出几丝熟悉感来了。
6、
上元节这日,是大晏朝一年一度的寒梅节。每到这个时候,京都适龄青年才俊和未婚贵女们便会去城郊的十里梅林,女子赏花,男子捕猎。
说是寒梅节,不如说是给未婚男女的一次见面机会。
往年的今日,我总是找遍借口推脱不去,可今年,我破天荒地的找上了父亲,主动要求去京郊赏梅。
「姐姐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?」
温柔的声音在对面响起,伴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颠簸,让我反胃。
我冷着脸,看着坐在对面春风得意的顾悦之,懒得理她。
上一世,我与季众的第二次相遇,便是在寒梅节上,那时候他被靳昊焱派去的杀手伤得很重,以至于我到现在都闻不得梅花香,每每闻到,便会联想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气。
如今他虽贵为皇子,我却仍旧放不下心,更何况,按照记忆,今日靳昊焱可是精心为我准备了一场「偶遇」。
掀开马车车帘,冷冽的寒风伴着阵阵梅香席卷而来,我裹紧袖带里的带的伤药和匕首,将红色斗篷上的白绒羽帽带好,率先下了车。
循着记忆中的路,我捂着鼻子,飞快地穿过层层峦峦的梅树,生怕沾染上一丝香味。
梅香越来越浓,我的脚步也越发快了起来,心跳如雷,这一世,我要在靳昊焱登基之前杀死他,为季众扫清障碍!
走至林深处,我弯腰捡了块最锋利的石块,狠狠朝脚踝划去。
疼痛铺天盖地袭来,我却始终眉梢舒展,一来为伤药找好借口,二来降低靳昊焱的防备。
至于我,也没想活着,我斗不过命,却可以了结我的性命。
至于顾家,左右有季众护着,能保全阖府上下一条命。
也不知该不该庆幸,两世以来,季众都因顾悦之而对顾家心慈手软,未下杀手。
想到这,我忍不住哭了起来,心底钝痛难忍,为保全他和顾家,是我亲手将他推给了顾悦之啊。
「顾家大小姐?」
黏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,抬头却恰好撞见靳昊焱眼中的惊艳与算计,比起前世,还多了一份惊喜。
也是,有什么比脚受伤更能增加肢体接触的呢。
我装作惊讶的样子反问:「公子如何知道妾身身份?」
「共道幽香闻十里,绝知芳誉亘千乡。」如同前世一样,他似笑非笑地吟出两句诗,「久闻太傅爱女,将大小姐如珠如宝的藏着,从未让其见过外男,今日一见,方知缘由。」
我低头,忍下胃部的翻涌,恨得红了眼眶,他不知我凤命,娶我不过为了爹爹人脉。这个罗刹,缠绕了我的前世今生,像索命的绳索,抽走我身边稀薄的空气。
这般举动在靳昊焱眼中却成了伤口疼痛,他蹲下身,假意关切我的伤口。
如此近的距离让我连他身上的味道都闻得一清二楚,我用袖口笼住手,小心地抽出匕首。
心一横,对准他的心口窝准备奋力一击,千钧一发之际,梅林外忽然传来破空声,寒芒一闪,靳昊焱来不及回挡,一缕发丝悠悠然坠落。
「抱歉,皇兄,愚弟想猎兔子,奈何手滑了。」
不轻不淡的道歉充满了挑衅,靳昊焱眸底划过狠戾,脸色越发阴鸷。
是季众,我急忙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眼,见他全须全尾,丰神俊朗的站在梅树下,才放下心来。
季众薄唇紧抿,似笑非笑的也看了过来,视线落在靳昊焱扶我的手上,又落在我受伤的脚上,漆黑的眸子慢慢沉静如幽潭。
这是他生气时惯用的表情,别人不知,我却清楚。
只是嚣张挑衅的是他,气又从何来。
想一想又了然,是了,我与靳昊焱是他前世最大的仇人,如今双双出现在他面前,如何能不气。
下意识的,我想开口辩解,随即想起自己的目的,又冷下脸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