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我不想理他,他也不自讨没趣,像上次一样又拿出一张手帕放在我蒲垫上,「……烟大,熏红了眼睛要擦一擦。」
我吸了吸鼻子,别过脸不理他,等他走后继续往盆里面烧纸,一张一张,越堆越多,烟也越来越浓,我咳嗽两声,擦干净脸上的泪珠。这烟真的好熏人。
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,「别烧了,等会还要让人以为秦娘娘死而复生,放火烧殿呢。」
我抿唇,带着他的手继续往火盆伸,他连忙往回缩,「小公主好狠心,难为我还给秦娘娘带了祭品。」
所谓祭品就是一个坛子,我日日装露水的那个。
东宫的合欢树很高大,站在上面可以看见来仪宫的屋顶。
我和母后十余年没有见面,我不想见她,也不能见她,她亦然。我还可以站在合欢树上看着屋顶聊以慰藉,她却只能将所有思念压在心底继续和谢林修虚与委蛇,或许只有看见那坛我送来的露水时才知道她的女儿安好无恙,正在深宫的另一边默默注视着她。
或许我们一生就可以如此度过,知道彼此安宁便已足够。可总有些事她受不了,我也受不了。
母后为父皇守护前朝皇族已经尽职尽责,她不会喜欢上杀死自己丈夫的仇人,更不会为他生儿育女。不然她不会在生辰还为父皇穿白衣,不然安阳侯世子那夜给我的手帕上就不会留有她的字迹。只是我没有想过她会死,我亲手送去的莪术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。
我将那坛子摔个粉碎,谢钰避开碎瓷片,拍了拍我的头,「舒服了吗?不舒服我继续找东西给你砸?」
「你为什么那天不让我去见母后最后一面?」
谢钰擦掉我眼角的泪水,「见不见又能怎样?不都是要死的。」
「那你迟早也是要死的,现在还活着做什么?」
我知道自己就像个疯子一样狂吠,将所有怒气撒在谢钰身上,以此来减轻我心底的痛苦。
谢钰不恼,他扼住我的手腕,依旧在笑,「胆子大了,敢这么和我说话,别忘了,现在可没人护得住你。」
「那你就杀了我啊。」我甩开他的手,「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活着,正好我死了干净。」
若是走快些,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母后。
「我才不会让你死。」谢钰说:「宫中太无聊了,幸好还有个你与我作伴,放心,我活一日,你就会活一日,别忘了,你之前欠我人情,答应过做我的太子妃。」
我后退几步,依在母后棺材上,眯眼看着谢钰,「谢钰,你莫不是玩游戏把自己玩进去了吧?」
谢钰没有直接回答,「这倒不是,只是现在才发现我的玩具和我一样,觉得更有趣了而已。」
「母后遗愿,让我嫁给安阳侯世子,谢林修不会违背她。」
谢钰好像才想起来,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,秦娘娘临死都给你安排了个好出路。但那安阳侯世子幼年生了场大病,心智不全,这你也愿意吗?」
「我愿意。」
「不,你不愿意,我知道。」谢钰走上前来逼近我,「小公主和我是一样的人,疯子就应该和疯子在一起,你说呢?」
我甩了他一巴掌,谢钰生生受下,「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小公主了,这可怎么办?」
8
刚为母后守完灵我就大病一场,没过多久,宫里开始传我和谢钰的风言风语,皆说我为保命自荐枕席,不知廉耻。
流言传得凶自然传到了我耳朵里,我也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。我并没有去找谢钰,知道去了也没用,于是还没病愈我就去找了谢林修。他对我避而不见,我就在太极殿外从白天守到入夜。三更过后他将我叫进去,第二日清晨我才出来,随后得到他让我去普耀寺为母后礼佛超度的安排。
这是我第一次感谢谢林修,谢他终于让我离开了这座皇宫。
普耀寺在城外,是个清冷偏僻的地方,偌大一个寺院,除了我也只剩三个尼姑,平日诵经祈福不问世事,也不管这里住进了什么人。清苦自然清苦些,但离了某些人某些事我反倒心里舒坦许多。
一连三月,我算是在普耀寺渡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生日子,因此当我见到谢钰时难免脸色难看些。
谢钰是大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床前的,我一睁眼便瞧见这个人,吓得半天没说话,他还有心思和我逗笑:「害怕了?以往怎么不见你胆子这么小。」
他将带来的纸包放在我床边,「给你带的糕点,上次出宫时你非要吃的那家,只可惜你睡得太死,放凉了。」
我往床脚缩,「你来做什么?」
他点亮烛火,然后坐在我床上,「我不能来么?哦,对,你若做了我父皇的妃子,我确实要避嫌。」
我别过脸不说话,他强硬着将我下巴掰过来,「你这张脸真好用,干嘛要离开宫里,单凭这张脸,再使点手段,也够你后半生无忧无虑了。」
他掐得我生疼,我真害怕这模样的谢钰,他的眼底红得瘆人。
「和你有什么关系,你走开。」我死命拍打他,才让他松了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