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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8章(第1页)

“听说他们要在城门外立通石碑,上刻士绅商贾姓名及认捐数额,令一府六县无人不知其善举,”范敞迟疑道,“若果真如此,官府还能继续清查吗?”

一块石碑,只道半数实情。那些士绅商贾成了抵御强权、保护百姓的救世主,而朝廷官府便只是敲剥民财、扰乱治安的守财奴——既成了人人喊打的守财奴,又怎能从救世主老爷的眼皮下抢钱呢?“好一群倾家为国的忠臣孝子!好一群尽瘁桑梓的耆老儒商!”江颢一时不知应当感到激愤还是悲哀,仰天大笑道,“早该如此!早该如此!主子继续安稳做主子,奴才继续安稳做奴才,待到血色隐去,记忆磨平,石碑宛然如新,仍道天地澄明,万世太平!”

“和徽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“无事,”江颢摇头。寒风乍起,雪粒飞飏,他朝冻得通红的手指呵了口气,重新握紧缰绳,“子高兄,起风了。”

“是啊,和去年一样,这个冬天应该会很冷。”

“不一样了,”江颢叹道,“风起于青萍之末,成于草莽之间,发于林樾水涯,送于市井郊野,或彳亍于穷巷,或徘徊于高轩,或飘忽于陋室,或激飏于梁园。蹶石伐木,难以阻其乘凌;摧城隳都,不能损其赫煊。及其芟良莠,混清浊,屠贫富,杀贵贱,令万物化为虚无,天地遁入长夜,可有新荑生于草泽,神人降于云间?罢!罢!罢!且寻一庐以穷年!”

他一面浩叹,一面与范敞打马前驰。忽听耳畔响起凄凉的唢吶声,忙又牵马避让道旁。与朱府相比,这支送葬的队伍实在太过寒酸:一名中年人披麻戴孝走在最前,泪水纵横化开满脸寒霜,他果真悲痛极了,悲痛到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魂幡。在他的身后,是三四名面黄肌瘦的抬棺人,两三支呜呜咽咽的竹唢吶。他们穿着单薄,北风一吹,便能看见孝袍下裸露着的麻杆一样的小腿,与他们形成强烈对比的,是队伍中央那口雕满精致花纹的红木棺材。

棺材尺寸很小,只能容下一两岁的孩童。江颢眉头微蹙,对范敞小声道,“夭折之子,何须厚葬?父母辈一寒如此,合该节哀保重才是。”

送葬的队伍在枯草间缠成了一条雪线,渐渐缩短,直至消失不见。范敞收回目光,叹出一口沉重的长气,“哪里是为子送葬,棺材里的不过是条恶犬。李四三岁的幼子阿毛,眼下还躺在床上不得收殓呢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李四乃歙县潘家的世仆,阿毛随父服役府中,被潘三公子豢养的猎犬撕咬至死。李四悲愤欲绝,一怒之下打杀猎犬,被吊在梁下鞭抽了一天一夜,”范敞声音沉闷,“后经其妻在主母面前磕头求情,潘三才答应留他一命。然而作为报偿,李四全家都要为他的猎犬殓葬送终。”

“率兽食人,其非仁也!”

“世仆素贱,本与犬马牛羊无异。先顾主之命,行送殡之事,从来都是这个规矩。”

“从来如此,便对吗”

“对错又能如何?别人府里的奴仆,凌之不违其法,杀之不偿其命。外人或忠告而善道之,不可则止,又何必自取其辱?”范敞率先走上另一条岔路,回头催促江颢,“和徽,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。就算你今日帮了他,来日面临同种境地,你可还能及时相助?就算你帮得了他一人,天下贱民不计其数,你帮得了千千万万的人吗?天寒路滑,快些上路吧,也许你关注他少些,他的心里还能好过一些。”

江颢点点头,听从了范敞的劝告。

他沉默着走出半里,突然拨转马头,再次向那支送葬的队伍奔去。

无自立辟(三)

“题本明日再看,先让朕一猜——游鱼迷海月之影,风止则息,对否?”

“圣明无过皇上。”

雨花台坐落于金陵南郊,有东、中、西三岗。东岗又称梅岗,乃东晋名将梅赜屯兵御虏之所。事后人们为他建庙记功,遂在此岗广植梅花。近十余年寒热不节,戾疫频发,以致梅树成片枯死,饥民聚啸山冈,原本登高赏花、俯瞰全城的佳所成为刀兵凶险之地,少有游客复来问津。林新梓继位后,下令清剿山中盗匪,随后又命人整理山水花木,修复亭台楼阁。直至隆武六年的冬季,才又见腊梅在新枝的枝头凌寒开放。

梅林枯草,泉水绮石,相映而成雅趣,北风呼啸,禅院钟声,更衬此间清幽。林新梓令侍从远远跟在身后,自己手策龙杖,一路分花拨草前行,“相传南梁和尚云光在此讲经说法,得六欲诸天供养,乱坠天花触地成石。今日借佛家宝地说话,权也当作天花乱坠,言者便姑妄言之,听者便姑妄听之,何如?”

“谨遵陛下圣谕。”

寒风袭来,大病初愈的林新梓轻咳两声,向木末亭中走去。太监们已在亭中备好糕点热茶,三人甫一落座,便被炭盆团团包围。“天下何以有君?”吃下半个寿桃饼,林新梓开口问道,“了空大师,你说呢?”

了空大师双手合十,“足下枯草。”

“语中有语,名为死句;语中无语,名为活句。大师以活句相启发,正欲离我辈于言语之窠臼也。”

新梓语中作难,了空无可应对,只能顾左右而言他。偏有江永另辟蹊径为之说项,令隆武帝略感不悦,“生民之初,固未尝有君也,众聚而欲滋,情炽而争起,不能自决,于是乎有才智者出而君长之(注9)。君者,立政教以均损益曲平,作礼乐以定上下尊卑,施刑罚以辨是非善恶,顺乎天地之道,补其所不能,安乎生民之性,助其之所不及也,”他率先说道,“或有人君不修其职,天道降灾异以警之,遣天吏以伐之,兴明王以诛之,譬如汤武革命,不言乱也。至于畎亩市廛之氓,其智也庸而其德也平,性每役于物情,不能自明自养。少不慊所欲,则攘袂而起(注10),无赖者倡之,好乱者从之,譬如以燕伐燕(注11),僭尊卑之大分,乱君臣之大经,岂非悖乱狂逆之甚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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